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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巴黎重看《秃头歌女》

2000-03-01 来源:中华读书报 谭立德 我有话说

●《秃头歌女》对小市民阶层的平庸、苍白、麻木的生存情状和精神世界,给予了锐利无比的揭露。

还是在那洋溢着浓厚的文化气息的拉丁区,还是在那条热闹而窄窄的小街,还是在那个小巧玲珑的剧院,我又一次观看了由尼古拉·巴塔耶导演的尤内斯库的荒诞剧《秃头歌女》。

80年代初,我第一次走出国门,到巴黎访学。那时,巴黎的一切对我来说都是新鲜有趣的。然而,访学归来,脑海里常常浮现的则是塞纳河和拉丁区。塞纳河可以说是巴黎的灵魂,拉丁区则是巴黎的生命。在塞纳河畔漫步,你会觉得自己像潺缓的流水一样,心神怡然;在拉丁区的大街小巷闲逛,你的双手仿佛摸触到了这都市的脉搏。后来,每次去巴黎,这两处都是我必去之地,仿佛朝圣一般。

圣米歇尔大街是拉丁区的“主动脉”,大街两旁遍布着书店、咖啡馆、学校,并与无数条小街道相交。十多年前的一个秋夜,我曾同一位在巴黎专修戏剧的异乡女友,在这条大街靠近塞纳河的于歇特街上的“于歇特剧院”,第一次观看了由尼古拉·巴塔耶导演的荒诞派剧作家尤内斯库的《秃头歌女》。我们提前两周电话订好票,因为早有法国朋友告诉我们这出戏场场爆满,不预订买不到戏票。由于不是对号入座,剧场的小门一开,我们便随着人流急切地进去找位置,小小的剧院里座无虚席。我发现,观众中有一些是像我们这样在巴黎“搞文学”的,也有外省来巴黎探亲访友的法国人,还有外国的旅游者,甚至还有一家老小前来观看的。到了80年代,“于歇特剧院”的《秃头歌女》不仅是一种文化,而且也已成为“巴黎一景”。这出并无歌女更无秃头歌女上场的戏赢得了观众席上发出的阵阵笑声,对我则产生了巨大的精神冲击。

这一次,正值世纪末的秋冬之交来到巴黎,再睹《秃头歌女》芳姿的想法油然而生。正好有位好友远道而来,这“巴黎一景”是不能不看的。

如今,《秃头歌女》的戏票无需预订,“于歇特剧院”也没有往昔那番门庭若市的景象。我们从剧院那扇只容得一个人进出的小门走进剧场。眼前是大约只有五六十平方米大的剧场,座位设在一边,走廊的宽度如同剧院的小门,红丝绒的幕布还紧闭着,两边墙上都挂有几块石板样的装饰,上面嵌有几张剧照。整个剧场共十一排座位,前六排每排仅五个座位,第七排起每排递增一个或两个座位,在每排边上和靠墙一边都设了活动加座,正座连加座79个座位。幕启后,我们面前是一个十几平方米大的舞台,然而,由于匠心别具的舞台设计,在观众眼里看来却有着相当大的舞台空间。演员已不是当年的那几位,但是,面对不多的观众,六位演员的演出依然是那么认真,那么热情,那么投入,演出中,观众席上依然不时地传出会心的笑声。整个演出的节奏、台词、动作以及最后三种不同方式的谢幕,与我第一次看的没有什么变化。

演出持续一个小时。七点半,只听得震耳欲聋的咚咚咚三声响,宣布开场。一开场,只见一对中年夫妇坐在客厅里,男的一边抽着烟斗,一边在看报,女的在做针线活,两人默不作声,通过画外音的介绍,观众得知他们是英国人史密斯夫妇。然后,英国挂钟响了五下,这时,史密斯太太开口说“哟,九点了。”接着是一连串的单调而无聊的独白,很长一段时间里,史密斯先生一言不发,只是用舌头里发出“哒”的声音,似乎以此作出应答。后来,史密斯先生开始同太太聊天,对话无聊而又荒谬。在他们沉默或交谈期间,这口钟胡乱地敲。女仆玛丽的出场引出了戏中另一对马丁夫妇。他们的谈话更是令人忍俊不禁。这对夫妇竟然如同素不相识的陌路人,在不断的回忆和思索中,发现他们同住一条街,同住一间房,同睡一张床,共有一个女儿,至此才互认夫妻。最后出现的是消防队长。他因为久无火灾而影响了收入,于是到史密斯家打听是否失火。消防队长给两对夫妇讲述了几个不伦不类的故事后,竟与他以前的情人,史密斯家的女仆玛丽相遇。待玛丽被史密斯夫妇推出门外,消防队长告辞后,两对夫妇继续谈话,但他们自说自话,胡言乱语,既不连贯,又毫无逻辑,节奏越来越快,声音越来越高,台词都成了单音节的喊叫,彼此冲着对方的耳朵狂喊,这时舞台的灯光熄灭,在一片黑暗中,他们依然叫喊着“别走那儿,走这儿”,重复六遍,嘎然而止。灯光复明时,舞台上仍然是一对夫妇在闲聊,他们是马丁夫妇,动作和台词与开场时史密斯夫妇的毫无两样。

“于歇特剧团”成立于1948年,自1957年2月16日起,除周日外,尤内斯库早期的两部剧作《秃头歌女》(尼古拉·巴塔耶导演)、《上课》(马塞尔·居维埃导演)一天也不间断地在此演出,至今已整整43年,累积演出达13500余场!创下了世界戏剧舞台上几乎空前绝后的记录,这不能不说是个奇迹。

《秃头歌女》常演不衰,始终保持着艺术的青春,我想不是偶然的。这出戏对小市民阶层的平庸、苍白、麻木的生存情状和精神世界,对冷漠、异化的人际关系,借助荒诞不经的戏剧形态,在臻于极致的夸张、悖谬中,给予了锐利无比的揭露。而剧中人语言的荒诞、刻板、无聊,则不啻是对由语言构建的现实及其价值的摒弃。这种由荒诞形态包裹的深邃哲理,无疑是具有普遍的、久远的意义的。

除了荒诞派戏剧本身所具有的艺术魅力外,还有一批热衷于舞台艺术的艺术家们,安于清贫,矢志于舞台表演,其精神实在令人钦佩。1975年,“于歇特剧团”一度陷入困境,濒临解散,然而专门从事演绎尤内斯库的演员们与25个文艺社团和一些法兰西喜剧院领固定报酬的演员们组成演员联合会,使剧团得以度过难关。此外,对于这种“实验”剧团,政府部门也给予适当的经济支持,于是,“于歇特剧院”成为当今巴黎一个不可或缺的文化名胜,也成为当今巴黎一道颇具风姿的文化景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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